凭什么相信中医药有“治未病”的能耐？
——由教育局强迫师生喝中药说起
李钟琴
一
国有大疫，必出妖孽。
网传云南省临沧市召开全市复教复课疫情防控专项准备工作会议，要求“要充分发挥中医药‘治未病’和提高身体抵抗力的作用，要求全市中小学生和家长服用‘大锅药’。”“开学前由家长购买药方煮吃（上传喝药照片）”（引文见临翔区教育体育局给各中小学下发的通知）
教体局下了令，下面的学校当然要照办。比如临沧市第二中学，怕有学生不喝，还要求学生和家长“需将购买时的药方、服用情况报告班班主任（拍照上传）”，“按照要求服用后方能报到入学”。
“大锅药”医院开具的，组方依据是什么？不得而知。经过临床实验吗？不得而知。当然了，既然是预防，也无法验证。
为什么叫“大锅药”呢？估计是开学后，各学校还要用大锅熬煮，供师生们服用。
“大锅药”是些什么成分？到底有没有效果？有什么副作用？估计教体局的官员们根本不会思考这些问题，对中医药，仅凭信仰，就足够了！
二
在西方发达国家，每一种药物上市，必须经过大样本双盲对照试验，只有将正作用、副作用、作用机理搞得清清楚楚，FDA才会批准，否则就是违法的。但这些严格的验证程序对中医药是不适用的。每一个中医，随时随地都可发明一种新药，无须动物试验，无须大样本双盲对照试验，无须通过国家药监局的批准。
中医一般没有治不了的病，给你开出药方后，让你“吃吃试试”，吃完再来，如果患者说无效，那就再换个方子“吃吃试试”。如果患者说有效，那这个方子就是“验方”了。
临沧市让师生们喝“大锅药”，依据是中医药有“治未病”的作用。这可真是天大的误解！
“治未病”一词，出自《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灵枢?逆顺》亦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意思是中医顶级高手在人还没发病的时候才给他治，等他发病后就不给他治了。
乍一听，“防患于未然”啊，真可谓高屋建瓴，内涵深邃！但仔细一想就不对了，人家没病，你治什么啊？等人家有病了，你却不给治了（不治已病），这算什么医生啊？医院专门收治没病的人，拒绝接收病人，医院的医生全有病！
其实我也理解，大概中医老祖宗就很清楚靠阴阳五行学说治不了什么病，不是“不治已病”，而是治不了。对于没有什么病的人，倒是可以忽悠一下。
其实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上工既治未病，亦治已病”，“治未病”，如果理解为重在预防，倒是应该肯定的一条原则。不过呢，中医实在没有资格说这三个字，因为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的是现代医学，人们注射的各种疫苗，各种体检，才是真正的“治未病”！
三
而偏偏有人认为“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中医擅调理”。中医理论，讲起来头头是道，貌似很有道理，其实根本没有实现的路径。比如中医认为，内因为主，正气为本，扶正固本，邪不可干。“治未病”就是调理阴阳、清热解毒、除湿润燥、活血化瘀、祛风败火、正气安和、调和营卫、扶正祛邪……
这些理念好不好？太好了！对不对？谁说不对来！这就像说，你要想不得病，就必须具有强大的免疫力。如果没有实现的正确方法，这些冠冕堂皇的理念岂不是正确的废话？
当然，中医是有方法的，历代留传下数不清的“治未病”方子和药物。这“大锅药”，算是横空出世之一种。全世界未被披露的经方、验方、秘方、偏方，尚不知凡几！
问题的症结，不在于中医提出的治病原则对不对，而在于他们为了实现治病原则而采取的方法对不对。
四
“治未病”，自然就得用药。古人记载的中药的药理、药性、药效，都可靠吗？
从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开始，古人便一直凭经验或靠想像来总结各种中药的药性药理。一般来说，前人认定的，后人只有遵从的份，很少提出异议。如人参，古人说可以“大补元气”，于是后世皆从此说。特别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问世后，成了“医家圣典”，很少有人怀疑书中所认定的中药的药性。后世医家也基本遵从古人认定的中药药性药理来配药方，而这些仅仅凭经验、凭莫须有的疗效、甚至凭想当然总结出的药性药理，往往是靠不住的。
除湿润燥、祛风败火这一套说辞，既无法验证，也无法量化，纯是想像中的东西。现代医学诊断某人血压高、血糖高，是可以量化的，可以根据病人血压、血糖的数值来指导用药。中医所说的肺热、肾虚，热到什么程度算热？虚到什么程度算虚？如何量化用药？其实都是一本糊涂账！
五
国人自古缺少科学精神。譬如史书上说东汉张衡发明的地动仪能测到地震，于是近两千年来，没有人提出过质疑，也没有人进行重复性实验，都是人云亦云。在中医中药方面亦是如此，而且人们都相信今不如古。至今中医大学的学生还在学习两千多年前《黄帝内经》的理论。至于药方更是越古越好，所以大家都相信所谓“祖传秘方”。
其实，大量事实证明，古人对草药的研究，实在是非常粗疏浅薄的。同仁堂生产的“龙胆泻肝丸”，是最早收入宋代《和剂局方》的名药，被人服用了一千多年。但在年，西方医学界已经注意到了该药导致肾衰竭的问题，不知为什么，国内迟迟不作报道。直到十年后，年2月，新华社才向国内公众披露西方医学界关于龙胆泻肝丸可能导致尿毒症的研究成果，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这才向全国发出通知禁止生产此药。可惜，许多患者因为服用“龙胆泻肝丸”而对肾脏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在很多中药补药中，我们会发现，第一味药就是人参。在当今一些甚嚣尘上的所谓补药、补品中，也往往在主要成分里首先列上“人参”。《神农本草经》认为，人参“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本草纲目》更是说人参能包治百病，“能治男女一切虚症”。
那么，人参果真是“补药之王”、“大补之王”、“百草之王”、“众药之首”吗？
据方舟子《科学成就健康》引用的数据，“参根主要是由碳水化合物组成的（约占干根的70％，这些构成了参的甜味），与胡萝卜根差不多。”现代医学界对人参、西洋参是否有药效一直没有定论，美国医学界只是将人参列为“一般安全性食品”。这种“被认为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最大的可能是其实一种病都治不了”。
不仅人参，人们迷信的那些形形色色的补药，最大的可能是其实什么都补不了！
六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就是一锅大杂烩。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此人毫无医学常识和真假辨别能力。在《本草纲目·人部第五十二卷》中，李时珍记载了一味主治“镇心、安神魄、定惊怖颠狂”的良药，叫“人魄”。“时珍曰：此是缢死人，其下有物如麸炭，即时掘取便得，稍迟则深入矣。不掘则必有再缢之祸。盖人受阴阳二气，合成形体。魂魄聚则生，散则死。死则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魄属阴，其精沉沦入地，化为此物；亦犹星陨为石，虎死目光坠地化为白石，人血入地为磷为碧之意也。”
想到得“人魄”这味药，极不容易，必须在人即将上吊的时候，就持锨在一旁守着，等人一断气，立即开挖，挖到一块黑炭样的东西，就是“人魄”，然后给病人“水磨服之”。若有人在钢筋混凝土的楼房里上吊，不知“人魄”将掉落何方？
类似的荒唐药物，在《本草纲目》里数不胜数。（参见拙文《本草纲目里的解毒妙药》）
对于一个无视常识的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他记载的其他中草药是可信的？
七
或曰：别老拿些糟粕说事，难道中药里就没有精华吗？
也许有，但需经过验证！前些年，国内很多中药厂将自己的主打产品报请美国FDA审批，时至今日，尚无一种中药通过三期临床试验。
年后，毛泽东曾两次下令，举全国科研之力对中药进行过验证，一次是寻找治疟疾新药，一次是寻找治风湿病的新药，结果惨不忍睹。两次大规模验药发现，古人记载的各种经方、验方以及单药，无一有效！
寻找治疟疾新药那一次，有个意外的成果——发现了“青蒿素”。全国五十个科研小组（屠呦呦小组是其中之一）从古代医著中，找出了老祖宗们明文记载能治疟疾的两千多个药方、八百多种单药，经过四五年的试验，结论是“无一有效”。后来，屠呦呦这一组发现，通过化学方法从臭蒿里提取的成分有效，于是命名为青蒿素。（见年9月14日《新京报》的报道）青蒿素的发现，本与青蒿无关。东晋葛洪记载的“青蒿一束绞汁”，经过实验发现无效。否则，诺奖应该颁给葛洪，还有屠呦呦什么事？
臭蒿也是一味中药，而葛洪也好，李时珍也好，没有任何古人记录臭蒿能够治疗疟疾。即使是臭蒿，如果不是通过化学方法提纯，靠传统的煎熬法、榨汁法，也是无效的。青蒿素是标准的化学药物，它的发现，完全是歪打正着。
八
可能有人现身说法，或举某个亲友的例子，说明某个中药确实有效。
须知，有显著疗效的中成药大都偷偷添加了化学药物，起作用的是化学药物成份。如维C银翘片，被台湾药监部门检测出含有未标明的西药成分“对乙酰氨基酚”（俗称“扑热息疼”）。按说加了就加了，也没什么，“中西医结合”嘛！但药厂故意隐瞒，让人误以为是“纯中药制剂”，就太不厚道了。人们可能认为维C银翘片退烧效果不错，其实还不如直接服用扑热息疼片。每片扑热息疼几分钱，但一披上中药的外衣，价格便提高十倍以上。
再如，某中药降糖胶囊，据说降血糖效果很好，患者有口皆碑。有研究人员分析、验证其中药组方成分，并未发现有任何降糖效果，于是百撕不得其姐。最后，研究者发现，奥秘不在胶囊里的中药粉末，而在于胶囊。在胶囊中，检测出了格列本脲、盐酸吡格列酮和盐酸苯乙双胍。据说，此类中药降糖胶囊还不止一种。
九
当然，有些中药，无非是些山楂、山药、陈皮之类，可能对身体也没什么大的毒副作用，不过也不可能有防病、治病的功能。医院开出的“大锅药”方子，就属于这一类。
我虽然对中医药嗤之以鼻，但从来不反对别人看中医、吃中药。看中医、吃中药，这是人的权利，中医粉想喝就喝，无可厚非。但是，我坚决反对有关部门利用公权力强迫别人看中医、吃中药！即使“大锅药”有益无害，一个城市的教体局有权力让全市的中小学师生都去喝中药吗？不用说是管教育的部门，就是卫健委也没有权力强迫全体人民喝中药！
医院熬制“大锅药”供人服用
十
很多疾病都是自限性的，即人体能够自愈。此次冠状病毒疾疫，80%是能够自愈的轻症，致死率还不到5%，这就给了中医“大显身手”的机会。最近一段时间，号称能治肺炎的神医层出不穷，要求参与双盲对照试验的中药竟达二百多种，以至于被世界卫生组织承认的唯一“可能有效”的瑞德西韦，竟找不到足够的双盲对照试验样本。
不用说中医从来就没有细菌、病毒的概念，中医自古就没有解决过任何肺病。被现代医学轻松治愈的肺结核，在中国古代被称为肺痨，最有效的药方是人血馒头。国难时期，拜托“神医”们不要出来添乱好不好？
对中医药的作用，古代也有善于思考、洞察其伪的智者。清初思想家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五》中指出：“古之时庸医杀人，今之时庸医不杀人亦不活人，使其人在不死不活之间，其病日深，而卒至于死。”这才是中医药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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